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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盈盈醒来时,发现周围有很多人。

古色古香的大厅中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飘扬。大厅中央跪着身穿大红婚服的男女,正指尖交叠行跪拜礼。

忽然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叫喊声。

“不好了,三姑娘来抢亲了!”

声落如雷,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齐齐看向柳盈盈,其中身穿大红嫁衣的女人目光尤为冷厉刺骨,像是要将她活生生吃了似的。

正想回瞪回去,忽然脑子像被针扎了似的涌来无数记忆,柳盈盈也瞬间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她穿书了,穿成小说中粗鲁野蛮只知道死缠着男人的炮灰庶女,千人嫌万人鄙,就连费尽心机求来的未婚夫都将她踩在脚底。

正懵逼间,便见温韵儿红着双眸,挪到她身前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姐姐,求求你,成全我与陈朗吧。”

“我与陈朗两情相悦,已私定终身,我实在是离不开陈朗啊,”泪水挂在眼眶,降落不落时她哽咽道:“更何况,我……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不该喜欢上陈朗,可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那时姐姐还没有与陈朗定下婚约……”

忙着整理思绪的柳盈盈:小妹妹,你搁这装什么可怜白莲花啊?忘了自己是怎么挑拨原主与陈少宸的关系,又是怎么卖通稿散播谣言抹黑踩底原主了吗?

可美人落泪,总是惹人心疼的,见温韵儿越哭越可怜,几个不怕事的纨绔子弟不由起了怜悯之心,纷纷挺身而出。

“她居然还敢来,可真够不要脸的。”

“呵。不知从哪个深山野温里跑出来的野鸡,在这长安城呆了几日,便以为飞上枝头成了凤凰,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可不是,居然还敢以死相逼镇安候,让侯爷苦苦哀求陛下赐婚,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连韵儿姑娘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陈世子能看得上她才叫见了鬼!”

此言一出,大殿上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柳盈盈淡淡扫了眼开口之人,而后将目光落在话题中心人物陈少宸身上。

男人身姿挺拔,气势逼人,而五官精致得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妥妥的言情小说男主模样。

但却是个为了反抗赐婚拿女人当下马威的渣男,

这种没担当的货色,

她才不稀罕。

深吸一口气,再抬眸时,柳盈盈漆黑如琉璃似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歉意,她上前小心翼翼将温韵儿扶起来,待到温韵儿站稳后方才开口,软软糯糯的声音里藏着压抑不住的委屈,“对不起韵儿姑娘,是我不好吓到你了,其实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抢亲,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死心了,明天我会去求圣上退婚,这正妻之位是你的了。”

“陈少宸心里的人不是我,就算我把他留在身边,也只能徒增痛苦,倒不如放过自己。”

“这些日子给你们造成的困扰,真的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她褪下手腕处的玉镯,将它递到温韵儿手中,“我听说韵儿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个……是陈家的传家宝,现在还给你,就当给孩子的见面礼吧。”

温韵儿脸色大变,眼里满是惊慌,“三姑娘莫要胡说,我腹中孩儿方才一月有余。”

柳盈盈微楞,像是没反应过来的下意识回道:“怎么会,我前几日分明听你的贴身丫鬟玉荷说的三个月……”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住了口,可看向陈少宸的目光却变得莫名,有些欲言又止。

半响,她终是震惊痛心的撇过头,而目光在看向远处时露出微不可见的冷笑。

她看过小说,自然知道温韵儿肚子里的孩子并非陈少宸的,而是温韵儿为了嫁进陈府而找野男人借的种,与两人上床时间足足差了两个多月。

陈少宸向来疑心极重,且最接受不了背叛,她刚才那几句话自然引不起他疑心,可架不住温韵儿那做贼心虚的惊慌失措啊。

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果然,陈少宸望向温韵儿的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怀疑。

温韵儿哭得更惨了,颤抖的手指死死指向柳盈盈,厉声控诉道:“陈朗,她是故意的,她诬陷我,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这天大的黑锅,柳盈盈才不背。

于是委屈的红了眼眶,“我没有诬陷你,是我亲耳听到的,玉荷还说要去找温大夫拿安胎药,”泪水终是滴了下来,她哑着嗓子,“就是听到你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过分,才忍着痛彻心扉的感觉祝你们幸福。”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呢?”纤细的手指死死绞着唇角,语气中满是被误解的惴惴不安,“不管是一个多月,还是三个多月,我都认了,以后再不会干扰你们,你为什么偏要这样误解我的好心?”

“我……”温韵儿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发白,她不敢再多辩解,怕说多错多,便只能盈盈拜下,“韵儿自知愚钝,口舌利不过姐姐,无力将无谓脏水洗净,只求夫君相信,”

她死死攥着陈少宸的手,哀声道:“韵儿苦恋陈朗数十载,心中只有陈朗一人,若不能留在陈朗身边,韵儿还不如死了算了,这么多年,陈朗当知我心之所属!”

似是难受极了,她垂着眸哭得越发可怜,“若陈朗不信,韵儿便立时血溅当场,一死以证清白。”

见陈少宸眸光冷意似有松动,她眼珠微转,面色中透出无尽绝望苍凉,站起身便冲着不远处的木桩撞去:“陈朗,你我今生无缘,下一世韵儿再伴你左右。”

人自然是没有死的,连头发丝都没伤着一根。

可那些自诩正人君子的纨绔子弟却像是捡到天大的机会,恨不得长了好几张嘴,好趁此机会将柳盈盈及镇安侯府踩在脚底,再借以巴结陈少宸。

“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何止不安好心,简直太不要脸,横刀夺爱还要将人逼死,柳盈盈这心毒得怕是连蛇蝎都比不上!”

“山野爬出来的脏货,还指望是什么好东西吗?”

“放心!老天有眼,定不会让这等蛇蝎有好下场!”

讨论声越来越响,抱着温韵儿的陈少宸眸底怜惜越来越甚,柳盈盈却只觉得可笑。

一群别有用心的跳梁小丑,

还有一个被戴了绿帽子还护着温韵儿的蠢货!

这样的人也能当男主。

她有十足的理由怀疑,作者跟姓陈的人有仇。

就在这时,陈少宸眯眼看向了她,柔情褪去,尽是冷意,像是在思考如何将她千刀万剐。

迎上那道恨不得将她刺穿的目光,她轻轻挑了下眉梢,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少宸瞳孔猛地剧烈收缩,再睁开,通红的眸底弥漫出铺天盖地的煞气,他一步一步走向柳盈盈,咫尺间停住,冷冷的笑了,“找死!”

话音未落,狠烈的一巴掌用力朝着那张精致面庞扇去。

柳盈盈早在他开口时就已经猜到这一巴掌了,但她并没有彻底躲开,而是微微偏了下头,任由那一巴掌落在她头上,将端庄整齐的发髪打散。

她借着力度顺势倒在地上,脸上神情痛苦惊慌,目光却异常冷静,淡淡扫过站在不远处的皱眉老者——陈府专用太医温和顺。

既然要玩,那就玩个大的。

目睹一切的众人神色各异,或震惊或同情或鄙夷,却不约而同的不再言语。

一室静谧中,脸颊泛红的狼狈少女踉踉跄跄站起来,眼眶通红,却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落下,“我好心成全,你却当众掌掴,要不是念在镇安侯府,你是不是准备打死我?”

陈少宸冷嗤一声,虽未言语,却是无声的默认。

柳盈盈定定看了他几十秒,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嘶哑着嗓子控诉道:“我是求圣上赐婚,做了错事,可我已经说过了,会去退婚成全你们。从此你们恩爱一生,我沦为长安城最大笑柄,为自己的错事付出代价,还不够吗?!”

她还在笑,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陈少宸眼底划过丝松动,耳边却传来温韵儿似是压抑不住的啜泣声,脸色瞬冷,眼底戾气尽现,“成全?”他咬牙恨道:“分明是蓄意污蔑!”

柳盈盈笑的很悲凉,“就因为我说她有三个月身孕?这就是污蔑?难道我说她怀有三个月身孕,那孩子就不是你的了?”

似是想到什么,颤抖的手指在陈少宸和温韵儿之间来回跳跃,微张的瞳孔里带着毫不遮掩的不可置信。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一听这话就都懂了,眼里眸光犹疑不定,但大多是不信柳盈盈的话的。

“闹够了就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就是,人家韵儿姑娘向来洁身自好,为了明志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居然还死咬着泼脏水,真是条讨厌至极的野狗!”

“滚滚滚,快给老子滚,别脏了老子的眼睛!”

又是一阵污言秽语,尖锐又刺耳。

柳盈盈眸光淡淡扫过,将几人可憎面容记在心底,而后在心底冷冷一笑。

她这人,向来恩怨分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

等着吧,你们接下来的精彩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目光再次落在陈少宸身上,她眉眼微弯,无尽讥讽显露无遗,“我倒不知你是太相信她,还是蠢笨如猪。”

陈少宸大怒:“你再说一遍……”

柳盈盈打断了他,四目相对间,她毫不退让,眼底讥讽更是清晰可见,“想知道我是不是污蔑她,简单的很,让御医探看一番,真相自明。”

她看向温韵儿,“你说呢?”

那道目光很平静很浅淡,像是在看一件平常至极的东西,温韵儿却觉得浑身冰凉,像被蛇死死缠住脖颈,无法呼吸。

她动了动唇角,想要说话,却见柳盈盈目光越过她,停在角落处,而后那道声音浅浅响起,瞬间抽走她所有呼吸。

“温太医,救死扶伤乃是医者仁心,如今我柳盈盈终身清誉,沈家上下名声全系您一身,您当真要眼睁睁看着宵小之辈横行,将我活活逼死吗?”

温和顺瞳孔微缩,不自觉看向自家主子。

柳盈盈又道:“还是您要眼睁睁看陈少宸被蒙骗,替别人养孩子,变成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眼睁睁看着陈家大乱,陈家血脉被玷污。”

她声音不重,甚至很轻,却像是重锤狠狠砸在温和顺心中,他咬着牙大步迈向温韵儿身边,在腕处搭上白纱,而后细细把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陈少宸目光沉沉,如冰如铁,吓得他身子一颤间心底也做出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夫人腹中胎儿仅有一……”

一字刚划过嘴边,眼前便浮起浅浅白雾,他眼神逐渐涣散,嘴巴不听使唤的吐出:“三个月,夫人已有三个月身孕。”

温和顺十八岁进陈府,现今已有三十余载,深得陈府上下信任,旁人或许不信他,但陈少宸却是深信不疑,是以瞳孔一下子就红了,死死瞪着温韵儿,像是下一秒就会将猎物吞噬撕咬的野兽:

“你—骗—我!”

一字一句,犹带蚀骨之恨。

众人见此哪里还会不明白事情缘由,脸色变幻莫名,一为识人不清,误将温韵儿当好人的难堪,二为误会柳盈盈,还辱骂她和沈家的后悔愧疚,更甚是为完美如陈少宸,竟会在大婚之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戴上一顶绿油油的高帽而不可置信。

柳盈盈不动声色的摩擦着衣袖中的指尖,浅白色的粉末落下,吹散在风中,

想不到她闲着无聊学的催眠术居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效果不错,她很满意。

而后她抬眸,波光潋滟的眸光远远落在还处在震惊中的温和顺身上,眼底流淌着无尽感激,下一秒,唇角微动,无声道:“谢谢。”

温和顺被吓得浑身一颤,脸色都青了,脑子都停止运转了:刚刚他明明是想替主子将这桩肮脏事压下,为何话到舌尖便不听使唤了……

柳盈盈知他心中所想却仿若未见,淡淡收回目光,在心底冷冷一笑,而后稍稍移到一旁,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懒靠着,眉眼透着被伤极的疲倦,实则也只是站累了,找个地靠会儿。

扭转命运转折的生死危机,现在的她更像是个看戏的旁观者。

大殿中,温韵儿瘫软在地,全身颤抖的跪伏爬向陈少宸,骨节泛白手指死死攥着他衣角,嘶哑喊道:“陈郎,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我冤枉……”

陈少宸面目表情,望向温韵儿的眸底已染上沉沉煞气。

温韵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眸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死死盯着温和顺,控诉道:“是他,柳盈盈那个收买了温和顺,他们联合起来陷害我,是他!”

话音未落,陈少宸已抬脚狠狠踹在她肚子上,伴随撕心裂肺痛呼的是从她衣衫下缓缓流出的鲜红粘稠,顺着光滑的地面蔓延,浸透了柳盈盈随意散在地面的白色衣摆。

“该死的,来人,给我打入地牢,”陈少宸看着温韵儿的目光冰冷至极,“好好照料!”

‘照料’二字被咬得极重,便是暗示要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温韵儿害怕的要死,哭着喊着求饶,却被侍卫大力拉走,留下一地血迹。

欢庆婚事,突变闹剧,众人连连告辞。

柳盈盈站起身,整了整衣衫,神情淡漠的跟着众人离去,路过陈少宸身边时,被他握住了手腕。

她抬眸,眼底倒映着那张狰狞到扭曲的面容:“就算温韵儿背叛了我,本世子也绝不会娶你这个贱妇进门。”

柳盈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很是莫名,“你耳朵聋了啊?我刚已经说了,会进宫求陛下退婚的。”

陈少宸才不信她的话,眉眼低垂,讥讽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柳盈盈微微歪了歪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世子请放心,本姑奶奶,对垃圾没兴趣。”

陈少宸脸色瞬变,怒火中烧,“你!”

柳盈盈没理他,用力甩开那只手,从袖子里抽出雪白手帕,细细的,一寸一寸的,一遍一遍的擦着被握过的手腕,语气中的讥讽毫不遮掩,“啧啧,真脏,又得浪费好几十框花瓣了。”

陈少宸杀人的心都有了。

柳盈盈才懒得理他,留下一个高傲不屑的眼神便翩然而去,不曾留意到,角落处有一双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背影,那目光冷厉又冷漠,像是能看透人心,良久,微微眯起,浅浅兴趣流转于眼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尤其是这天子脚下,事情发生半个时候后,沈帝便已知晓来龙去脉,他像是累了似得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无奈道:“好好的赐婚居然成了一桩笑话。”

太监总管李总管安抚道:“皇上也是好心成全,三姑娘和陈世子心中定会感念。”

“感念?”沈帝嗤笑一声,“怨恨才是。”

这话李总管可不敢接,沈帝却是心中愤恨无处发泄,不吐不快,“自古强扭的瓜不甜,柳家那个孽障倒好,竟以死相逼镇安侯,苦苦哀求朕赐婚,朕念在镇安候劳苦功高,一时心软答应,却不想事情闹到如此地步。”

“如今,陈府面子算是被糟蹋完了,彻底沦为长安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柄,指不定他们心底怎么骂朕。”

“朕原是想做好事,最后却成了最大的恶人,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想到了什么,沈帝冷哼一声,“呵,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柳盈盈,现在怕是在告御状的路上。”

话音刚落地,殿外太监禀道:“陛下,柳家三姑娘求见。”

沈帝神情更冷了,觉得头都开始疼了,他冷冷道:“不见。”

太监躬身退下,片刻后复又进来,道:“陛下,三姑娘说她有罪,特来请罚,正在门口跪着。”

沈帝虽不喜柳盈盈,但对她的言行却是有所耳闻,不过是念在镇安侯面子上不发作,此刻听着请罚两个字只觉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请罚?是借着请罚名义想让朕严惩陈少宸还差不多。”他一甩袖子,冷冷道:“不见。”

殿外跪着的柳盈盈对此并不意外,书中沈帝向来儒雅,最重礼法,也最不喜欢原主这种粗鲁野蛮的山野丫头,若不是看在父亲面子上,早就收拾了她,以儆效尤。

是以书中原主强嫁进陈府后受尽屈辱,直至危及性命时,无论父亲如何求他,他对陈府也只是小惩大诫,然后以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打发了父亲。

她抬眸,定定凝着威严肃穆的宫门,良久后垂眸,眼底闪现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擒贼先擒王,她想在这本小说中安逸的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挽回沈帝对原主的恶劣印象。

许是老天相助,没等她跪够一个小时,天空就下起了小雨,而后转为瓢泼大雨,重重拍打在她身上。

又过了一个小时,宫门依然紧闭。

她却没了耐心,沈帝不出来,她有的是办法逼他出来。

于是,宫门侍卫就看着大雨中跪着的身影开始摇摇晃晃,然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可陛下没有旨意,没有人敢动。

李总管一直躲在门后观察,一看这情景就叫了起来,“陛下,三姑娘晕倒了。”

沈帝惊疑不定,就跪了这么点时间就晕了,他不太相信,但当走近一看,柳盈盈双眸紧闭,因着脸色泛白,微红的手指印越发清晰,顿时想到陈府传回来的消息,他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怒气已散去三四分。

命人将她安顿在浅香苑,又派人请来御医,好一番折腾,柳盈盈才悠悠转醒,一见沈帝便立刻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下来,却因为体力不支,跌坐回床。

沈帝无奈:“不必行礼。”

话音未落,便见少女红了眼眶,哽咽着谢恩。

沈帝早已猜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只觉得头都快炸了,却不想少女开口却是求退婚,“臣女恳请陛下收回赐婚圣旨。”

而后不顾阻拦颤颤巍巍的下了床,笔直跪在沈帝面前,“臣女有罪,明知陈世子心中有人还强求圣旨,害得陛下无端做了恶人,此其罪一。”

“明知道陈世子娶亲,还去讨嫌,虽是无心揭开温韵儿丑事,免去陈府门楣蒙羞,但也确确实实害得陈府沦为长安城笑柄,此其罪二。”

“现在知道错了,又来求陛下收回旨意,出尔反尔,害得陛下为难,此其罪三。”

她头磕在地上,整个人呈跪伏状态,看不清神情,可语气中的哽咽却夹杂着滔天悔恨和愧疚,以及压抑不住的悲伤和痛苦。

“桩桩件件,皆是臣女犯下的滔天罪状,还请陛下责罚。”

沈帝有些意外的同时不免起了几分怜悯之心,但还是硬着声音斥道:“你说赐婚就赐婚,说退亲就退亲,你把朕当什么?你镇安侯府的管家?”

柳盈盈惊恐万分,“臣女不敢……”话音未落泪先流,似是觉得不该哭,她死死咬着手指,眼眶越来越红,最后实在忍不住才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喜欢陈少宸,可他不喜欢我……我知道我性格不好,长得也不好看,配不上他,我只是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帝原是听着无奈,可当听见长得也不好看几个字时嘴角狠狠一抽,差点笑出声来,她长得不好看?明媚皓齿,眼波流转,虽是山野出生,可举手投足间便是倾国倾城,连他这等见惯后宫三千佳丽的天子,都不得不承认,她长得极为精致好看。

也不知道坊间流传的粗鲁野蛮名声究竟是怎么来的?

沈帝哭笑不得,“那你倒是说说,朕如何罚你?”

“闭门思过?”她试探道。

沈帝没说话,似是不满意。

她又道:“要不带着我有罪的木牌游街示众?”

沈帝还是没说话,眼底却划过一丝笑意:游街示众?亏她想得出来。

柳盈盈这次是真的慌了,声音颤抖却透着视死如归的拒绝,“不会是要砍我的脑袋吧?”

还没等沈帝开口,她又惊慌的说了下去,“那陛下能不能吩咐刽子手下手看准点,一招毙命,臣女怕疼。”

说到这里,她像是怕极了似的缩了下脑袋。

沈帝‘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想的还挺多。”转而问道:“那你希望朕该如何处罚陈少宸?”

这话就有些试探的意味了。

柳盈盈知道沈帝怒意已散,只要这一问答好,今日这作战计划就成功了,她瘪着嘴角,想了好半响,才嗫喏道:“能不能不处罚他啊?”

“为什么?”

她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因为哭了的缘故带着一些鼻音,软软糯糯的,像个小孩子似的,“他没犯错,”沉默片刻,她又道:“如果真有错,大概被我喜欢就是他最大的错了。”

沈帝心揪了一下,心中怒气彻底散去,无奈道:“罢罢罢,此事就此作罢。”

柳盈盈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我不用受惩罚了?”

见沈帝点头,她兴奋的差点跳起来,一幅劫后余生的模样道:“太好了,不用死了。”

沈帝板着脸:“朕像是随便杀人的昏君?”

柳盈盈连连摇头,“陛下是最好最好的陛下,沈国有陛下是万千百姓之福,”她露出浅浅的笑,使劲拍着马屁,“尤其是臣女,得了陛下最大福泽。”

沈帝无奈摇头,唇角笑意却带了几分纵容。

而后吩咐御医好好照料后,便离开了。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她盈盈挑了下眉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现在自己虽然成功退婚没有受到责罚,也挽回了沈帝对她的印象,但也仅是如此。

想要沈帝日后庇佑,却是差得远了。

想到这儿,她唇角笑意渐深。

也好,总归穿越后的日子不会太无聊了。

竖日午时日头渐上时,被沈帝传来照顾柳盈盈的贴身丫鬟萱绫便匆匆而来,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在看到她脸上红印时差点就哭了,“陈少宸那个混账东西,居然敢动手打姑娘,真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萱绫也是个性子野的,跟原主待久了更是什么话都敢说,听得柳盈盈身心愉悦,但她还是抿了唇角,假意训斥道:“随意编排世子,不怕掉脑袋?”

“奴婢才不怕。”萱绫又心疼又气愤,“奴婢是心疼姑娘,奴婢都听人说了,昨日世子不仅打了您,还想杀了您。”

“可您还在陛下面前替他美言,揽下所有罪过。”

“奴婢替您不值。”

柳盈盈安抚似的摸了默她头顶,没打算解释,眼角余光却瞥到印在窗户上的高大身影,竟是与沈帝一般无二,她挑眉浅浅笑了,淡淡道:“终究是我强迫了他。”

“那他也不该打您!”

“都已经打了,你想我如何?”柳盈盈语气很是无奈,“打回去?还是跟陛下告状,让陛下惩治?”

“可……”

她打断了萱绫的话,“陛下为此事已经平白忧心了许多,就不要再让陛下为难了。陛下这次没有罚我,已是开了圣恩。”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语气变得有些轻快,“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陛下呢,长得好看心肠又好,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长辈了。”她撅着嘴角,语气铿锵有力的傲娇道:“比爹爹还好!”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沈帝也不例外,何况是这种背后不为人知的真心夸赞,当时嘴角就溢出几分笑意,连带着心里对这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多了几分喜爱。

屋内又传来了声音,这次却是夹杂着几分浓的化不开的惆怅,“好想病得久一点,这样就能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了,也免得回去受府中姐妹的冷嘲热讽了。”

沈帝眉心微皱,陡然想到坊间关于小姑娘姐妹几人及府中地位的传言,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他背手飘然而出,踏出门外时唤来李总管下了一道旨意。

而柳盈盈则是收拾好后带着萱绫回了镇安侯府。

走到门口时已是戌时,晚膳时分,整个镇安侯府被红色笼罩,门口的大红灯笼歪歪斜斜的挂着,另一只则是随意散在一旁,地上飘散着红红喜字,上面残留着几个脚印。

萱绫眼睛红了,“姑娘,您别伤心,他们……”‘不是故意的’,这句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从三年前,镇安侯府将姑娘接回府中便一直被所有人瞧不起,冷嘲热讽更是数不胜数,如今姑娘与陈府退了婚事,还不知道会怎么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柳盈盈内心倒是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一群狗眼看人低、落尽下石的狗东西,若不是萧帝念在镇安候劳苦功高,只怕镇安侯府早就没落了,还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

进了府邸,她原是想直接回房,可不巧路过正堂时,被四姑娘柳林瑶瞧见了,她扬了扬高傲的下巴,像一只骄傲无比的孔雀,“哟,这不是我即将嫁进陈府当世子妃的姐姐嘛,去哪里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该不会躲到哪里哭去了吧?”

“可不是,未婚夫未娶妻先迎妾,面子已经被踩到脚底下了,现在还被人当众掌掴,若是我,只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颜面回府啊。”

二姑娘柳迎夏笑着接了话,她最瞧不惯柳盈盈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明明是深山野林里出来的野鸡,居然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简直可笑。

“那真是万幸了。”柳盈盈浅浅一笑。

柳迎夏嗤笑,“万幸?”

柳盈盈一脸庆幸,“万幸不是姐姐,否则的话,镇安侯府今天门口的大红灯笼就不是卸下,而是换成白色了。”

柳迎夏却是快要气死了,她在镇安侯府向来是高高在上,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当面诅咒过,何况诅咒她的还是自己根本瞧不上眼的野鸡,当下气得失去理智,大步上前,直接一个巴掌狠狠扬了过去。

可还未打下去,手腕便被人抓住,随后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红肿立浮,辣的痛蔓延至全脸,她嘶哑着嗓子尖叫着:“你打我!你敢打我!”

柳盈盈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不是故意的,是姐姐想打我,我被吓到了,才下意识打回去的。”

柳迎夏简直快要气死了,脸都涨红了,她奋力撕扯着钳住她的手掌,尖锐刺耳的嘶吼划破天际,“放手!你这个你给我放手!”

话音未落,手腕钳制撤去,她挣扎的很用力,一时没踩稳,狠狠摔落在地,朱钗银簪散了一地,整个人狼狈极了,“你!”

柳盈盈更无辜了,“是姐姐要我放手的。”

柳迎夏疼得浑身颤抖,气得四肢冰凉,看向周围护卫颤抖着手指怒斥道:“眼睛都瞎了吗?看不到我被人打?还不去把她抓起来,给我狠狠打回去。”

护卫们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上前。

“都是废物,上啊!”柳迎夏气得直跺脚,恨声威胁道:“再不上,我要了你们脑袋!”

护卫们脸色大变,立时上去,手还未碰到柳盈盈衣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喝:“胡闹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众人簇拥中,柳家老夫人缓缓而来,冷眼扫过柳迎夏狼狈混乱的面容时眉心微蹙,而后将目光淡淡落在柳盈盈身上,冷斥道:“谁让你回来的?”

镇安侯府是原主的家,可回来却要被问一句谁让你回来的,由此可见,原主在这个家的地位有多低等。

她静静看着老夫人,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浅笑,她躬身行礼道:“想是祖母昨日未睡好,忘了孙女还未嫁人,即未嫁人,自然是要回镇安侯府的。”

柳老夫人身居高位之久,最怕权利逝去与年纪衰老,是以常年求仙问道,想寻得长生的法子,各种丹药吃得不少,可就是不起作用。

近日,更是忧心忡忡到夜不能寐。

而柳盈盈这话看似是在解释,却更像是暗讽她记忆退化,气得脸色瞬变,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柳盈盈面露忧色,连忙上前一边揉背顺气一边急声安抚:“如果孙女说错做错什么,祖母任打任骂,千万不要生气,您年事已高,万一气出个好歹,孙女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柳盈盈越说,柳老夫人脸色越难看,浑身上下抖如筛糠,手指颤抖指向她,嘶声吼道:“你……你……你……这个孽障!”

柳盈盈又是一脸无辜,委屈巴巴的唤着祖母。

柳老夫人终于缓了过来,用力拂开她的手,咬牙恨道:“我柳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孽障,给我滚回祠堂跪着,三天三夜不准起来,不准吃饭,否则你就给我滚出镇安侯府。”

柳盈盈吸了吸鼻子,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然后在柳老夫人还在继续的孽障声中躬身退下。

柳老夫人简直快要气死了,“孽障,我还没说完,你敢走?”

柳盈盈可怜兮兮的手足无措,“祖母说让我去祠堂跪着的。”

柳老夫人一口血梗在喉咙里,咬牙怒道:“滚,快滚。”

柳盈盈躬身行礼而退,转过身那瞬间眉眼弯了弯,波光潋滟的眸底划过一抹讥讽。

这就受不了了吗?

可这还比不上你们前世做孽的万分之一呢,

等着吧,若是气不死你我就不姓柳。

庄严肃穆的祠堂中柳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齐齐陈列,柳盈盈诚心诚意的烧香祭拜后,便斜窝在蒲团中盈盈揉捏着膝盖。

昨日跪得时辰太久,膝盖有些痛。

可还没等她窝太久,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了祠堂。

“三姑娘,老夫人唤您去前厅,圣旨到了。”那人一脸欣喜,连连道。

可柳盈盈却是从斜卧转成跪,姿势笔直端正,“祖母命我跪三天三夜,现下还不够呢。”她看向丫鬟,“请代我向李总管道一声抱歉。”

丫鬟楞了,“这……”她试着劝说,“三姑娘,这可是陛下圣旨啊。”

柳盈盈依旧不动,语气淡淡:“祖母有令,我不得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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