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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高跷是他家世世辈辈留下来的工作,传说祖上辉煌时,漂洋过海去了佛山给当时的大官表演,不过为何没留在内地便不得而知,老人对于过去总是只说出只言片语,剩下记忆模糊的,便留给我们来补充,他想,谁在乎祖上的荣耀呢?祖上的荣耀也没让我多赚一块钱,更何况如今这踩高跷的行当,只有穷乡僻壤里才有人愿意当成乐子来看,嗑着一手的瓜子,举着个手机拍照。这种古老的行当还有什么搞头?他宁愿去内地的工厂打工。大树岛就快到了,他看着岛上越发茂盛的那颗大树,自从第一次雾气后,它便继续已经停止许多年的生长,突破了30米高,根系从岛西部往东部蔓延过来,已经逼近他住的村子,他在村后林子散步时,便置身于它的巨大根系之下,像是一个个巨大的蚯蚓,他试过双手环抱,却只抱住一半,事到如今,大树岛才名副其实,他想,原先那颗不到10米的小树算什么大树呢?他看着越发高大的大树,巨大的冠盖下小岛仿佛依偎在它怀里,它也许还能更加大,他想,雾气又要来了,他们也是因雾气才不得已从西部回来,岛上层因十几年前颁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头邀请他们去西部文化馆表演,这本能赚上不少钱,却因下午地面升腾起的雾气泡了汤,雾气要来了,他听到他们说。不是雾气来了,而是寒冬,对于他而言,赚不上这笔钱让他打算去内地旅游的打算无限期往后拖延,我只不过是想逃离这片大树的遮盖而已,非遗的名头谁爱要谁要去吧,这名头也不会让观众多给我一块钱,他气愤的想,可又无法逃离,身下这艘破旧货船无休止的载着他来回。

大树岛是西西岛的附属小岛,更靠近西西岛东部,他的祖辈们不知从何时便在此定居,直到如今,也没有搬出去的想法,当然,也没有搬出去的能力。他们依靠着一艘儿时便是这个模样的旧货船来往于东部,依靠踩高跷和卖村里捕捞的渔获为生。他父亲那一辈获得了非遗的名头,本以为日子会好过一些,却并没多大变化,大家都是老相识,东部的人不在乎他们多了什么样的名头,父亲也无法开口多要些钱。现在他顶替了父亲的位置,父亲则留在村里捕鱼。踩高跷并不挣钱,只是碍于祖祖辈辈从事的缘故,父亲迫于无奈地接替了爷爷的位置,他本是一把捕鱼的好手,打小就展现出了天赋,他常说海洋不过是家里装了鱼的澡盆,如今倒也达成心愿。他踏上大树岛时,岛上雾气已较为浓郁,雾气里那颗大树若隐若现,他也许久没去过那里,自打跟着父亲去东部踩高跷后,他就没有了闲暇时间,不是练习便是捕鱼。踩高跷挣不到钱,大家都是靠捕鱼活下来的,自从认识到这一点后,他便对高跷无比厌恶。也许我该找个时间去那边一趟,他想,那棵树也许要突破50米高,50米是多高?他想象不出,也许站在底下便看不到它的顶端,就如同西部高楼一样。这次在回村路上他也能看见蔓延过来的粗大根系了,上面长出了一些白色花苞,看着怪异又美丽。他在路上碰见扛着鱼的父亲,他抓上来一条大鱼,躺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足有上百斤。

“回来啦。”

“怎么抓到的?”

“大海也不过是养鱼的澡盆子,随手一抓就抓上来了。”

“你好像扛得很吃力。”

“区区百来斤,表演怎么样?”他气喘吁吁地把鱼放在路上支出来的树根上。

“起雾,中止了。”

“可惜,不小一笔钱呢。”

他没有帮父亲的忙,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耻辱,自己扛不回自身的渔获。他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简单把中午的菜热了下,今天没有准备他的饭,本来他应该在文化馆里吃免费的工作餐,但一切都不如人意。他自己煮了点面条,同父亲把剩菜解决干净。

“这棵树越来越大了。”

“路被他破坏不少,从我小时候它就没长过,没想到到你长大,它又长了。”

“是起雾的原因吗?”

“树长大同起雾有什么关系,是神仙干的吧。”

“哪有什么神仙。”

“那雾气同它长大又有什么关系。”

“那条鱼几点卖了?”

“起雾了,不好开船,大家分了吧。”

父亲又说。

“我知道你对踩高跷有怨气,但不是事事都如人愿。”

他觉得父亲在说风凉话,他如今不就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吗?凭什么用他的一生来换取一个莫须有的踩高跷。

“爷爷就是这样同你说的吗?”

“他没有说,只是打,打的我不得不去,人总归要有点盼头,你爷爷就是这么想的,把踩高跷当成他活着的盼头。”

“我想去内地打工。”

“你林叔叔夫妻俩,还有张叔叔夫妻俩,东部那么多叔叔阿姨都是从内地过来的,内地不像你想得那么好。”

“内地比西部还要繁华,为什么我不能去看看?”

“你连大学都没上过,去了内地能干什么?”

“可我踩一辈子高跷就是好事吗?”

“等你有了孩子就好了。”

“你也讨厌踩高跷,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去休息吧,鱼不用你帮忙了。”

父亲说完便起身走了,他赶着去杀鱼,然后趁着还能看见把分好的鱼送给村子的其他13户人家,这个岛上不到100人,也许上上个世纪大家就住在了这里,毕竟从他爷爷的嘴里,他们的爷爷便住在这里。

他决心去大树那儿一趟,他无法理解为何父亲让他坚守踩高跷,为何在他得到想要的生活后,却让他又承受这份折磨。如果真的有神仙的话,就帮我去到内地吧,他看着雾气里遮天蔽地的树影。就趁着现在还能看见,他朝大树那边走去,大树离村子有大约1500米,路并不好走,尤其在它的树根蔓延开后,许多道路都被阻挡,他返回家取出高跷,他决心去往那一趟,虽然不知为何他抱着这种决心,走在路上,他感到地面一阵摇晃,树根又开始朝四周蔓延去,上面的白色花苞开出一个小口,他踩在高跷上,看着那颗大树又开始继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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